约书亚急不择途穿行在森林间,他已经偏离了安全的狩猎小道,迷路不是目前最大的麻烦。靴子和裤腿上沾满了粘稠的淤泥和松针,密探的胸脯因为急促的呼吸而上下起伏。干涩的喉咙里充斥着异物感,忍受片刻之后他最终还是跪倒在了地上,充斥着腐烂味的液体从喉间喷涌而出,昏暗之下依稀看见呕吐物中蠕动的蛆虫。
耽误太多时间了,已经被他甩开在密林中的食尸怪物,又可以循着这股气味找到他了。令人恐惧的声音再一次穿梭在林间,略微有些刺鼻的香味钻入了他的鼻子。现在只能静候时机了,约书亚驱动着酸痛无力的四肢站了起来,他蹑手蹑脚地尽量不发出声音,万籁俱寂的密林里只有他沉重的喘息和怪物的奔跑声。远处“噼啪”的树枝折断声雷灌耳,约书亚迅速扭头看去。
只见一支闪耀着蓝色光芒的箭矢正朝着他气势汹汹地袭来,沿途的树枝尽数被融断——这法术本身不具备追踪目标的功能。
“该死的。”约书亚咒骂道。他解开剑鞘侧边的扣带,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毒蛇般暗黄色的瞳孔开始放大。没人会想同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怪物战斗,但同样也没人会想和剑术密探起舞。约书亚左脚靠后弓着身子,作出和山猫类似的伺机而发之姿,此时此刻就算偷袭而来的弩箭也会被他斩断。
镇里的居民们不是养活那落魄魔法师的人,这头吃人的怪物才是。不过真说起来,他迄今为止又何尝不是一样,人生充斥着暴力与杀戮,为旁人带来伤痛和死亡,作为罕斯卡尔的刽子手。
那极速飞驰的灵魂箭最终在距离约书亚十多米处毫无征兆的转向升空,紧接着着“嘭”一声破碎,无数零星的闪光碎片顷刻间四散绽放在枝叶间。璀璨华丽的深蓝色光线在结晶碎片的折射下照亮四周,就像剧场华丽开幕时用的魔法灯光。潜伏已久的食尸鬼演员获得视线后嘶吼着从灌木丛中登场,它高高扬起的右臂拥有足以拍碎成年人头骨的力量,而它现在十分想撕碎眼前这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
约书亚反应迅速,深吸一口气左脚发力扭转身体,用尽全身力气让锋利的剑身脱离剑鞘朝着怪物的手臂左侧砍去。两者在空中交错开来,非常幸运,挥砍成功偏移了敌人的攻击。在这关键时刻之前,他从来没有试着隔开过这么巨大的东西。一回合过后的两人皆因为重心不稳向后倒去,倒霉的密探狠狠地撞到了林中随处可见的松树上,这让他背上的箭伤再次崩裂。该死的坎帕尼亚复兴派精灵,几天前才缝合完成的伤口显然没有痊愈。
滚落到一旁的食尸鬼同样并不好受,手臂被银剑划开的怪物痛苦地低吼着,刚刚还锐不可当的右臂现正无力的垂下。细长的伤口滋滋作响,特制的银质剑不会让它的肌肉组织好受,银与钢永远都是最可靠的伙伴。没有背叛。
密探露出的笑容,虽然是诅咒所后天而成的怪物,不过惧怕银器这一点还是没有改变。为他上过一节魔法课的老师说过,每种诅咒都有其解开的办法,自诩魔法无用的约书亚现在也有所改观了。要是能够活着回到北方,他一定会去找爱丽丝好好学习魔法相关理论——苦背咒语也比和这些怪物搏命舒服的多。
食尸鬼愤怒地张开血盆大口以密探为中心游走着,有力的后肢不断踩起地上的泥水。它在恐吓眼前的敌人,但这对约书亚来说明显收效甚微。密探压低上身闲庭信步与怪物周璇,挑衅般扭转手腕舞出一朵朵银花,泛光的剑影明显吸引了怪物的注意力。约书亚挑准时机弓步向前踏出,递出的武器直取敌人眼睛,食尸鬼嘶吼出声晃动脑袋躲闪,攻击只是切开了它的脸颊。
瞬息之间,密探刺击展开的胸口在怪物面前一览无余,食尸鬼没让机会从嘴间溜走,快速蹬地飞扑而来。猩红暗淡的毛发铺满了它的头部,留着粘稠唾液的尖牙已经夺走了数十条鲜活的生命,闪烁着红光的眼睛中**吞噬了一切。约书亚看着它镇定自若放任身体接受离心力的拉扯,收回的侧剑抢在他的胸口即将碎裂前一刻成功卡进了怪物的嘴里。大脑内分泌出的多巴胺就像山间奔涌的洪水,约书亚左手翻转,催动预先写好在手心的浮华法印,淡蓝色的气流激起地上的泥水。他借力左脚平稳落地,宛如一根轻盈的羽毛,侧剑抽出后又立刻配合做势左斩。
可惜食尸鬼吃痛后就谨慎的后跳开,约书亚攻击的只切中了空气,两人又回到了先前四目相对的状态。密探注意到它眼中的红光正在逐渐涣散,两次致命攻击的失败让一直以来处于猎人身份的怪物害怕了。
“来吧,这是最后的一支舞了。”
约书亚调整呼吸将右手负于身后,解除了密不透风的的防御架势。暗红色的鲜血早已渗透湿了亚麻衬衣和皮革外套,背部伤口带来的身体颓势让他支撑不了回合制的战斗方式了。
阴沉潮湿的空气中散发的血腥味重新勾起了它的**,怪物发出了迄今为止最刺耳的尖叫,树上的松果摇晃不断如雨点般洒落一地。
密探眼前的世界随着叫声的频率颤抖着,耳边只剩下了“嗡嗡”的耳鸣声,听感被摧毁了。怪物见效后转身将爪子扣入树面一跃而起,细长的尾巴令其迅速穿越在树冠间。尽管失去了听觉,密探仍旧保持着冷静,如游鱼般灵巧的移动脚步。这得益于罕斯卡尔的剑术老师们的训练,毒蛇的目光咬紧那黑暗中不停流动着的残影。但不管怎么样人类终究只是人类,一次短暂的眨眼过后,怪物便消失在视线内。
他一直很幸运,不管是在对练还是实战,快速的攻击与防御总是先人一步。密探不假思索的举起左手转身,金色的昆瑞法印如花瓣般绽开在手背上叠加,右手反握着的侧剑蓄势待发。和与脑中预演的不同,食尸鬼的尖牙和利爪并没有如期而至,透过裂纹后模糊的景象只有松针组合成的遮天蔽日的阴影。
紧接着密探惊讶地发现,指向夜空间的大树轰然倒地,草地如学校里的移动机关墙壁气势汹汹地撞向他的脸庞,嘴巴里混杂着芳草的香气与鲜血的铁锈味。
是魔法师吗?不,幻术产生不了五官上的感知影响。那么是我摔倒了,该死的,为什么我会凭白无故的摔倒。约书亚又听见了其他动静,是除开他耳鸣声之外的声响,像是有什么锋利的东西摩擦着骨头,真正意义上的响彻心扉。
意识仿佛感知神经的开关,疼痛如一双无形的巨手在收到指令后开始挤压着他脆弱不堪的大脑。泪水填满了眼眶,约书亚想放弃挣扎求个痛快,手中银剑却又一次救了他一命。食尸鬼发达的上牙弓被死死的卡住了,打中他侧胸的是下排的牙齿与畸形的左手。密探的双腿不受控制的发软,他想要抽身离开,分享着痛苦的肌肉却背道而驰。好在起码腰和脊椎还没有断裂。
“去你妈的。”约书亚闭上眼睛,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男人用带有银质护手左拳狠狠的敲击在怪物的脑袋上,红色的毛发和皮肉本能的与银器发出剧烈反应,但那血盆大口的咬合丝毫没有减弱。每一次的挥动都让尖齿进一步深入体内,鲜血在压力下四散而逃,从撕裂开的伤口中从畅通无阻的喉间。
一记一记重拳落在怪物的马脸上,塌陷的颅骨下露出腐烂的坏肉。野兽在不知道是第几次的轰击下终于松开了嘴。足够了,对于约书亚而言这是一场决定着生死的绞杀,但对于食尸鬼来讲没必要拼尽全力。失血过多死去是猎物即将迎来的最终结局。
挣脱后的约书亚奋力爬靠到树旁,用来掩住伤口的左手上沾满了怪物与他的血液,他耗尽力气勉强握着侧剑。折断的肋骨**了内脏,苟延残喘的沉重呼吸携带着骨刺不停的折磨着他。怪物就蹲坐在不远处悠闲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犹如盘旋在空中的秃鹫与渡鸦,他马上就要饱餐一顿了。
没死在同僚的手上。约书亚很意外,这种对预言宿命的逆反,给予了他巨大的满足感,痛苦狰狞的表情上露出了一丝转瞬即逝的笑容。
“那群白痴一辈子也找不到我了……”
鲜血流逝出的空隙被黑暗所填补,意识从约书亚身上的每一处孔洞挤进,就像深渊在其之后,他只留下了无穷无尽的冰冷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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